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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矛盾凸显期,改革走向何方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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类别: 国民经济 时间: 2010-12-01 来源:价值中国

关键字:改革 经济

价值中国:在“十二五规划建议”中,产业结构调整是个重点,相关联的问题是,您怎样看待中国改革开放30年来的产业升级?
价值中国:在“十二五规划建议”中,产业结构调整是个重点,相关联的问题是,您怎样看待中国改革开放30年来的产业升级?
郑永年:中国改革开放30年,整天讲产业升级也没升级。珠三角30年以前用农民工,今天还是用农民工,产业根本没升级;而“亚洲四小龙”,包括新加坡差不多每十年升级一次。中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外汇储备?就是靠加工型产业,靠廉价的土地和劳动力。国家早期政策对外资有利,所有的外资都是技术型的,当然这对中国有一些积极影响。但是外资来中国主要是为了利用廉价的劳动力和土地,外资走了技术却没留下。所以,中国的“制造业”不能叫“制造业”而是“加工业”。
价值中国:目前,政府确立了七大战略新兴产业,您如何看待新兴产业发展的前景?
郑永年:新兴产业的发展还是要依靠本国的企业,而本国的企业目前还没有太大的国际竞争力。在本国的企业中,不能依靠国企,国企是产生不了华为、阿里巴巴这样的企业的。国企、民企的空间分配在朱镕基时代还是安排不错的,现在国企大幅扩张,挤占民营空间。虽然“七大产业”的口号是提出来了,但是怎样去做是关键,光是政府投入多少钱是不够的,企业需要的是可持续的发展,和合理的制度安排。

“七大产业”的发展,光靠口号的东西是不行的,七大产业主体不能是政府、不能是国企,西方的技术创新都是私企在做,哪有国家在做?政策主体是政府,但执行主体是谁要搞清楚。

 
价值中国:十二五期间”,您认为民营企业面临着怎样的环境,您对民营企业家的建议是什么?
郑永年:民企面临的环境主要是国家的政策环境。90年代还比较好,那时提出保护私有财产等;但2000年以后整个就是倒退,尽管有《物权法》出台,在法律上民企和国企好像是平等了,但实际上还是歧视民企的。有些民企缺少资金,政府控制银行不给他们贷款;有些民企资金足够,但是政府又不给他投资空间,政府又不许民间融资——这种政策和执行上自相矛盾的做法,实际上表明对民企就是歧视的。

“十二五”真正要做的是,应该给国企一个边界。国企有他存在的意义,掌握着重要的战略部门、基础设施建设部门,起着调节市场的作用,但是现在国企哪里有钱去哪里,挤占民企生存空间。朱镕基以前提出“抓大”,就是要国企走出去到国际上竞争,但是国企没有走出去,而是回过头和民企竞争。

现在,民企的处境是被动的,他们需要和国企挂靠,寻求政治庇护。民企觉得国内不安全,现在都跑到国外,大狼来了,小狼就跑出去了,这是环境倒逼的。这样下去国家就会倒退,民企是改革开放的产物,也是改革开放的主力,如果民企都跑去国外了,以后中国社会发展的动力在哪里啊?

价值中国:如今,很多民营企业家有了钱都投资移民国外,您如何看待中国精英的大规模的移民现象?
郑永年:这其中很大一块是企业家。如果企业家都跑掉了,就只剩下了赤裸裸的权力,但是权力又走不到外面去,对外资又不起作用,只能对自己老百姓、企业凶巴巴的。这个现象只能造成中国以后国际竞争力越来越差。
 
价值中国:您认为新加坡的经济发展对于中国有什么借鉴意义?
郑永年:学习新加坡,应该学的是精神,而不是学它如何产业升级等等。中国的国情与新加坡有着根本不同,中国地方那么大,人口那么多。虽然新加坡什么资源都没有,但它却是一个典型的善治国家。中国要学的是怎样来推动产业升级,怎样建立法治社会,这种精神非常重要。

如何重建和巩固执政的合法性基础?

如同能够成功地举办奥运会和世博会一样,郑永年教授认为,中国也一样可以发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推进下一步的改革,目前的问题在于执政党内对于如何改革没有共识。

价值中国:目前种种的矛盾表明,90年代初以来形成的增长主义的政经体制已经触及天花板。在这种背景下,您认为政府应该从哪些方面重建和巩固执政的合法性基础?
郑永年:中国的很多事情都显得很理想主义,但我们需要一件一件地去做,哪怕是一届政府做一件事。合法性基础关键要看怎么去找,光开放选举并不能说明合法。如果开放选举的结果是整个社会乱了,那合法性反而降低了。政府应该着手从正面去做好一件事,比如说改革房地产市场,哪怕是花五年十年的时间,如果治理好了,合法性基础就会提高到一个新的层次。
价值中国:这是否是因为政策的不连续性造成的,上一届政府的目标还没有完成,就换了下一届政府?
郑永年:中国政府的连续性还是不错的,关键是执政党内对很多问题没有形成共识。如果执政党内部有共识了,就可以集中各方强大的力量来做。奥运会和世博这样的盛会都能办下来,相信改革也可以顺利推进。中共的两大法宝,一是思想,二是组织。中国的组织已经相当强大,目前有将近八千万党员;所以主要需要解决的就是思想路线问题,可是现在的思想路线我个人认为还过于保守。
价值中国:政治意识形态的形成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,您怎样看待经济改革、政治改革的优先序列问题?
郑永年:在改革序列的问题上,可以先易后难。比如说,在制度建设上,先民主选举然后再开放。经济改革也是一步一步来的,不是一步到位的,先从农村改革,后从城市改革,然后在城市的改革方面,暂时不要动国企,先把民营企业发展起来。在经济、政治改革上步步推进,才能保证改革过程中社会的稳定。
价值中国:社会能否稳定,很重要的就是取决于是否有一个强大的中产阶级,您认为应该怎样培育中产阶级?
郑永年:目前,中产阶级在中国的力量还非常弱小,它赖以形成的基础还不够,如果中国的经济结构不调整就产生不了中产阶级。只要房价、教育成本一提高,今天的中产阶级就变成明天的贫穷阶层了。西方的中产阶级比较稳固是因为他们有很好的社会保障,欧洲对中产阶级就保护得比较好。

好的社会都是资本主义社会加社会主义社会的模式。资本主义社会的市场经济创造出社会财富,能创造出一个中产阶级来;但资本主义社会是不能保护中产阶级的,还需要社会主义来保护社会创造出的财富给中产阶级,这样的社会是最好的。现在中国正在社会两级分化,就不能很好的保护中产阶级,我认为两个主义结合起来才能形成最好的社会结构。

价值中国:您如何看待好的社会结构和“善治”的关系?
郑永年:“善治”这个口号,中国借鉴了西方的good governance(善治),中国虽然提了这么多年,但是我们看到中国并没有达到good governance。

邓小平说“要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,最终实现共同富裕”,现在不仅仅是离全面小康很远,社会的现状是财富越来越流向一小部分人。要实现good governance,必须要有一个好的社会结构。如果中国没有一个好的社会结构,要谈善治、要谈和谐社会就是纸上谈兵。

价值中国:从地方政府的角度来说,中国没有形成善治的根源是什么?
郑永年:从财政上来讲,九四税制以后,地方政府财政不多,中央和地方的关系需要改革。而且,从中央政府到地方分权是分类分权,并没有向社会分权,地方政府很容易形成关门主义,所以社会也需要权力,要考虑地方政府如何受到制约的问题,要靠宪政制约地方,地方制约中央。分权必须包含两种方式,既要分向地方,又要分向社会,建立公民社会非常重要。在这个过程中,媒体也要发生作用,推动公民社会的形成。

中国的地缘政治在亚洲

当记者提起“中国因崛起在国际层面上取得了众多的反响”时,郑永年教授颇不同意。他认为中国现在在国际上并没有得到太多话语权。郑永年教授强调要调整外交优先顺序,“中国的地缘政治始终在亚洲,虽然非洲、欧洲也很重要,但是那不是重点,在外交重点上应该有个优先顺序。对欧洲、拉丁美洲、非洲可以多强调经贸关系,没必要把全部精力放在那里去。”

郑永年强调,在东亚区域上,中国的影响力和话语权并没有得到充分的体现,反而陷入了某种困局。郑永年认为,在外交上,必须要先处理好近的关系,如果总说远交近攻,这实际上是一种回避矛盾的做法。

制度改革是比文化创新更重要的吗?

“文化和制度本来是一体两面,文化是制度的产物,在同一个制度下生活久了自然就产生了文化,单独去改革文化肯定不行。”

价值中国:您对中国公共媒体的看法是什么?
郑永年:中国没有西方意义上的知识阶层,而且中国也没有西方意义上的媒体。媒体就是传达、解读信息的。在西方社会,政治权力、经济权力、社会权力、知识权力都是独立的,而中国的知识权力是依附于资本的,温家宝总理很多年前就在批评“中国没有穷人经济学家” ,中国的知识阶层都在为资本和权力说话,但这也不能怪媒体。西方的媒体做得好是因为它们是一个独立的知识阶层。
价值中国:那么中国是否可能形成一个独立的知识阶层呢?
郑永年:这是一大头疼问题。中国几千年来有过独立的知识分子,但是现在没有了。传统的信念是“不为五斗米折腰”,现在的做法是“五毛党”。如果中国没有一个独立的知识阶层,就无法实现文化崛起、造就强大的软实力。
价值中国:但是中国还是有一些学者被冠之以“有良知的经济学家”的称号?
郑永年:丁学良说中国有五个经济学家,我认为中国一个独立的经济学家都没有。中国的经济学家分为两部分:一部分为资本和权力说话,而另一部分拿西方的标准来评论中国的问题,但这个又不符合中国现实,这是个矛盾。
价值中国:为什么中国有着五千年的历史还是没能形成一个独立的知识阶层?
郑永年:这就是对中国文化的考验。世界上有基督教文明、穆斯林文明、儒教文明,从广义上来说,基督教文明调整得比较好,穆斯林文明调整得比较差,中国的文明到现在还面临着挑战。中国几千年来都是农业文明,西方经历了工业文明跟商业文明。而中国的文明没有经过商业文明的洗礼。中国古代的“士”不向权力屈服,有一种“士可杀不可辱”的精神,但是现在权力利用经济力量和商业力量来使知识分子屈服投降,这就是对中华文明的一大挑战。
价值中国:现在有很多学者都在探讨“中国模式”,您怎么看待中国模式这个提法?
郑永年:对,现在有很多学者都在谈论,但是我并不是很认同这种提法。模式是需要一个漫长阶段能形成的,只有恒定不变的才能叫模式,但是中国的政策几年就一个变,如果说叫中国的政策模式、或者改革模式还是可以的。我们倒是可以总结、研究一下中国几千年来的发展,哪些模式传承下来了,哪些模式受到挑战了。世界上没有一个完美的模式,任何模式都有好坏两面。
价值中国:在改革开放的进程中,中国文化中有哪些因素起到了推动作用?
郑永年:改革开放进程中,起最大推动因素的就是中国文化中的“开放、和兼容并包”这个因素。比如说,唐朝时期就开放地吸收了印度传来的佛教;在中国古代,少数民族能够融合进中国的文化中,并且这样就可以在中国稳定统治,这就说明了中国文化的一种开放,没有种族主义。
价值中国:也就是实现了中国社会的“和而不同”。
郑永年:对,完全做到了。开放是中国文明的最大特点,但是中国文化一旦面临挑战了反而就封闭了。在封建社会中,只有王权不能挑战,相权是开放的,普通平民都可以参与考试,所以从这个角度开说,其实中国古代比欧洲还要开放。
价值中国:对于可持续发展,您认为制度改革是比文化创新更重要的吗?
郑永年:文化和制度本来是一体两面,文化是制度的产物,在同一个制度下生活久了自然就产生了文化,单独去改革文化肯定不行。——文化很抽象,制度是很具体的。自从“五四运动”以后,中国的文化就一团糟了,到现在一个世纪过去了,新文化也没出来。必须反思一下,中国产生了什么新文化,并且传统文化也是不能抛弃的。中国文明需要转型,但不是照抄西方文明,还得适合中国的实际情况。
价值中国:文化的转型需要一个相当长的过程,您认为政府能对文化转型起到什么样的推动作用吗?
郑永年:文化跟政府没有关系,文化是人民创造出来的,而不是靠政府用钢筋水泥堆积出来的,所以这不是政府能促成的。

价值中国网记者 李春雨 2010-11-2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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