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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五常:为何说科斯曾影响中国的改革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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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: 2013-09-10 来源:《中国企业家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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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键字:改革
科斯是个奇怪的人。我要到认识他之后才知道,他完全不知道「外部性」是什么一回事,没有听过「externality」这一词!为此一九七○年我发表《合约结构与非私产理论》,长的,但内容其实只是说:蠢到死,没有外部性这回事!

科斯是个奇怪的人。我要到认识他之后才知道,他完全不知道「外部性」是什么一回事,没有听过「externality」这一词!为此一九七○年我发表《合约结构与非私产理论》,长的,但内容其实只是说:蠢到死,没有外部性这回事!当然屡受千夫指,但今天该文还在,还可在好些研究院的读物表中见到,而千夫则不知何处去矣!做学问是过瘾的玩意。

科斯终于没有到中国来。一个热爱着中国九十多年的人,认为炎黄子孙的天赋与文化皆独步天下,但多灾多难,落后贫困那么久,心境难平,听到他期望了那么久的中国奇迹终于出现,怎可以不到中国来看看呢?

我自己跟进着科斯的病况:几星期前跟他通了电话,知道他的思想清晰依旧,但跟着病情反复,希望与失望几番交替,孤灯挑尽,一个学者可走的路是走完了。

 

张五常1

科斯(Ronald Harry Coase, 1910-2013)谢世了。我们不会为一个在地球上活了一百零二年多的人的辞别感到悲伤。我自己跟进着科斯的病况:几星期前跟他通了电话,知道他的思想清晰依旧,但跟着病情反复,希望与失望几番交替,孤灯挑尽,一个学者可走的路是走完了。我认识的经济学者奇怪地长寿。

终于有点遗憾

不悲伤,但非常惋惜:科斯终于没有到中国来。一个热爱着中国九十多年的人,认为炎黄子孙的天赋与文化皆独步天下,但多灾多难,落后贫困那么久,心境难平,听到他期望了那么久的中国奇迹终于出现,怎可以不到中国来看看呢?去年他近百岁的太太谢世,自己可以到中国来了。我对他说,既然没有后人亲属,在哪里谢世都一样。

航空公司说没有问题,护照过了期要再办,我太太找到一间很舒适的宾馆套房,也跟一些医生朋友打了招呼。提到科斯,中国的朋友都站起来。我选今年十月大假之后,天气可人,要到哪里漫游,哪些大学见些学子,到了中国再算吧。我知道他喜欢多见中国的青年,也知道中国不少青年很想见到他。美国的朋友说,每次科斯提到将要到中国,很兴奋。可惜终于还有这点遗憾!

经济学整体需要革新

一九六二年底我才拜读科斯一九六一年发表的《社会成本问题》。该期的学报说是一九六○,但为了等科斯的文稿,一九六一才面市。科斯说他赶稿赶得要命,但主编戴维德却对我说,他知道那会是百年一见的经济文章,多等几年没有问题。戴老认为绝大部分的文章不值得发表。

《社会成本》一文当时使我震撼,因为一九六二年我读了很多关于外部性(externality)的文章,老是不明白,求教于几位老师,他们怎样解释我也不明白。读到科斯的《社会成本》,我对自己说,怎么完全不是那回事了?外部性的诸多理论是搞什么鬼的?经济理论的结构岂不是错得一团糟?

一九六八年,在芝加哥,科斯和我成为好朋友。我对他解释为什么我认为他的《社会成本》将会革新经济学的整体。他很高兴,后来一九九一年在他的诺贝尔演辞中提到我对该文的看法。多年过去了,真的有革新吗?愈革愈差!这是我决定写《经济解释》的一个原因。十多年前我花两年写了三卷本,因为事忙有好些地方写得不称意。目前的大修其实是再写,三卷变为四卷,三十万字变为六十万字,两年变为四年——是好是坏经济理论的整体结构终于被我革新了。

不知为不知是大学问

科斯是个奇怪的人。我要到认识他之后才知道,他完全不知道「外部性」是什么一回事,没有听过「externality」这一词!为此一九七○年我发表《合约结构与非私产理论》,长的,但内容其实只是说:蠢到死,没有外部性这回事!当然屡受千夫指,但今天该文还在,还可在好些研究院的读物表中见到,而千夫则不知何处去矣!做学问是过瘾的玩意。

说到《社会成本》那篇大文,其实我认为科斯早一年发表的、写同一话题的《联邦传播委员会》是更好的文章。去年我跟巴泽尔这样说,他读《联邦》后来邮,说我对,天下到哪里去找那么好的经济学文章?同学们要知道什么才算是学问,跪下来拜读该文吧。

主观强 有偏爱

我们不容易明白为什么科斯对中国那么偏爱,而作为信奉私产与市场的一代大师,他却高举中国的共产党!(我有他的亲笔信为证。)我自己不明白的,是行内的朋友喜欢把我和科斯连带在一起。我和科斯相聚的时间其实短暂。一九八二年科斯荣休,《法律经济学报》要集文作贺,我交去的《公司的合约性质》被放在前头。一九八七年英国的The New Palgrave经济学辞典出版,写《科斯》那项由我执笔。一九九一年科斯获诺奖,我和太太获邀到瑞典去,要我在一个诺奖得主云集的宴会中,代替需要休息的科斯讲话。害得我和太太花了三万港元造晚礼服,指定要是怎么怎么样的。我投诉,但邀请那方说:「不会是浪费,你们还要再穿的。」到哪里再穿呀?长长的燕尾,古怪的衬衣,一百年后我的孙儿的孙儿或可拿去拍卖。

一九八○年十二月,美国经济学会在底特律举行年会,科斯约见我,大家在宾馆喝咖啡的地方坐下来,他简单地说:「听说中国有可能改革,你要回到中国去。」这是突如其来,我无以为对。过了好一阵,他解释,说:「没有人怀疑你在美国的学术成就,但中国要改革,他们不会知道怎样做才对。经济制度的运作你可能比任何人知得多,又懂中文,他们不改无话可说,但如果真的要改你回到中国的贡献会比留在美国的大。」我也无以为对。咖啡就是那样喝完了。

杨怀康传口信

过了几个月,杨怀康说,香港前财政司郭伯伟嘱他通知我,香港大学的经济学讲座教授之位将要空出,要我考虑。科斯知道,促我申请。一九八二年五月我到港大上任,坐在那里我知道要放弃用英文动笔了。但我没有用中文写过文章,怎么办呢?

一九七九年十月我发表《千规律,万规律,经济规律仅一条》,用中文,由我口述朋友执笔,回应孙冶方先生一九七八年十月发表的《千规律,万规律,价值规律第一条》。我的《千规律》指出,在无数的决定竞争胜负的准则中,只有市价不会导致租值消散,而市价只能在资产属私有的情况下才出现。该文没有提到科斯,因为他从来不管租值消散。我自己要到多年后才成功地把租值消散与交易费用画上等号,打开了另一个新天地。

林山木拍心口

一九八二年我的《中国会走向资本主义的道路吗?》有中译,但不是我译的。该文多处提到科斯,介绍了他的交易费用观与权利界定观。但我还是没有用中文写过文章。后来决定试以中文动笔,是因为《信报》的林山木「拍心口」,说每篇的文字他会亲自过目。

有山木站在旁边,说不得笑,我一口气地写下足以结集为三本书的文章:《卖桔者言》(一九八四)、《中国的前途》(一九八五)、《再论中国》(一九八六),都写得用心。令我高兴的是北京「盗版」,把《前途》与《再论》每本复印了二千册,盖上印章说「内部阅读」。《从科斯定律看共产政制》一九八四年一月发表,结集于《卖桔》。那三本结集的大部分文章皆或明或暗地牵涉到交易费用与权利界定。一九八五年,今天变为律师的侯运辉终于看出了玄机,说:「其实你的文章来来去去都是说同样的话,是吗?」我回应:「那是绝技,不要把我的秘密说出去。」

推销思想要讲法门

这就是问题。把市场经济的运作正确地介绍给中国的同胞,有如把一种物品向他们推销,要选哪个牌子及怎么样的包装才有成效呢?整个二十世纪的信奉市场的经济大师我差不多全都认识,知道他们乐意让我用他们的名字。多年以来,影响中国的思想家差不多全部是西方名字。我要把哪位朋友的名牌打出去推销呢?

我的老师阿尔钦被誉为产权经济学之父,但他的重要贡献是产权与竞争的关系,解释起来不会一招打中中国需要改革的命脉。弗里德曼是自由经济的顶级大师,但提到「自由」北京会说「我们也有」,何况该词要从局限约束的角度看,解释很麻烦。「私产」一词当然不能用,就是「资本主义」也是北京朋友的大忌。科斯呢?他提出的观点与角度够新奇,有深度,也可以完全避开了当时在中国存在的意识形态之争。我于是集中于交易费用与权利界定这两项科斯的看家本领入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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